用最温柔的力量追求最大的光明

    日期：2007-09-07     作者：广东省律师协    阅读：3,487次

    2007年7月26日上午10时30分，广州市银河园白云厅。
颜湘蓉，静静地躺在鲜花丛中。
这个23岁获律师执业资格、30岁当市人大代表、34岁任广州最顶级律师事务所合伙人、35岁获博士学位、36岁做省人大代表、39岁成为广州律师协会执行会长，温柔聪慧的湖南女子，没有来得及过40岁生日，就突然与世长辞……
云山垂首送湘子，珠水长泣怀蓉君。
偌大的大厅里，来自司法行政机关、省市人大、港澳律师界等社会各界的代表，以及得到过颜律师帮助的当事人、群众，近千人自发赶来送颜律师最后一程。
屏幕上，颜湘蓉身前作为人大代表参加各种活动的片段不停播放，仿佛她还在为维护群众的利益而四处奔波；
灵柩前，人们手持一枝纯洁的白玫瑰，向她致送最后的敬意与哀思；
低低的抽泣声此起彼伏，有人甚至哭得晕倒在地……
人们对她有太多的不舍；
她的人，她的事，值得人们永远怀念。
每个人，如果你曾经在天河体育中心运动过、如果你因为公交车站场“理直气壮”的占道经营而引发的塞车无奈过、如果你有权利自由决定购买哪种牌子的煤气燃器具……那么，你应该记住她，因为她用律师和人大代表的身份，为我们争取了这些权利。
7月27日，颜湘蓉被追授“广州市杰出律师”称号。广州市司法局号召在全市司法行政系统广泛开展向颜湘蓉律师学习的活动，号召全市律师向颜湘蓉律师学习，学习她自觉践行社会主义法治理念、全力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学习她恪尽职业操守、诚信执业、服务为民的专业精神，学习她对理想信念无比坚定、爱岗敬业、无私奉献的优良品德。
第一身份：律师
“她对律师行业的感情，应该用‘挚爱’来形容。”同事王先生回忆道。
对于颜湘蓉对律师职业的尊重与热爱，跟随了她5年的助手——何铭华律师给记者讲了一个细节：“去年我们到某法院出庭，安检人员要求开包检查，可颜律师坚持不肯，一直跟安检人员争论，因为2004年就有文件规定对律师不应该进行安检，最后终于争取到在安检人员良好态度的情况下，我方自愿接受检查。她说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就要尽力争取，而且她不用广东省人大代表或者其他的身份去解决问题，她只用律师的身份去争取，因为她认为只有用律师的身份争取到的权益才对整个律师行业有用。”
律师的定义是什么？客观点的人说，是拿着律师执业证谋生的法律服务工作者；有偏见的人说，是靠两张嘴皮子吃饭的“讼师”和“大状”；而在颜湘蓉心里，律师就是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维护法律正确实施、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光明使者。为此，她格外重视自己的律师身份，格外爱惜广州律师的对外形象。 （下转A12版）
（上接A1版面）对此，广州市司法局局长卢铁峰深有体会。在今年6月7日香港律师会成立一百周年庆典上，颜湘蓉作为广州律师的代表参加了酒会。当时，她身着一套美丽的职业套装，但是手里却拎着一个大包，急急忙忙赶到会场。卢铁峰局长看到后，就跟她开玩笑说：“颜律师，你手里拎这么大一个‘箩筐’，跟我们广州律师的形象可不相称哦。”颜湘蓉尴尬地笑了笑，说：“局长，不好意思，我刚刚出完庭回来，我下次一定注意。”令卢局长想不到的是，在事隔一个半月后的7月19日，也就是颜湘蓉突发意外的前一天晚上，他和颜湘蓉在一个公务活动上碰面了，颜湘蓉特意走到他面前，把一个小巧精致的手提包拿到卢铁峰面前，笑着问他：“局长，这个包可以了吧？不会影响我们广州律师形象了吧。”
颜湘蓉更让众人佩服的，是她对当事人认真负责的精神，对法律学习的执著精神。“她不是那种案子到了，才临急抱佛脚翻一翻相关法律法规的人。只要有新的法律法规或者司法解释出台，即使与她主攻的领域关系不大，她也会第一时间去了解。”颜湘蓉的合伙人——钟国才律师说，他与颜湘蓉共事15年，见证了颜湘蓉律师生涯的第一天到最后一天。
“她一个人身兼多职，常常是忙完这头忙那头，但是，她认为，只要是为了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再小的事也是事，”广州市律师协会会长郭学进说，“像她这样有资历、有名望的律师，一些小官司她可以不用出庭，让助手代劳，可她却坚持每次都亲自到庭。我们总说她是广州律师界最忙的人。所有做过颜律师助手的人都会知道，颜律师对法律文书的遣词造句非常严谨，并希望助手向她看齐，每次都非常认真地修改，一个词一个字都不放过。”
作为颜律师多年的合作伙伴、朋友，钟国才律师深知湘蓉身体并不是太好，她有十几年的高血压病史，不能紧张、不能劳累，但是她的工作忙碌到包里放着的降压药也常常忘了吃。为此，钟律师甚至和颜湘蓉发生争执，指责她为了工作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她平均每天要工作15到16个小时。除了律师工作外，她还要经常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可是她一般都不会拒绝，因为她认为这也是自己的一种责任，对社会的责任。”颜湘蓉的助手告诉记者。
所有的同事都会清楚地记得，那个直到深夜，为了完成工作，还要在办公室内伏案查阅资料的身影。他们同样记得，那个为了出席会议或者开庭，而无暇吃饭，口袋里塞上几块饼干就匆匆上路的身影。事实上，在出事前一个月，颜湘蓉因病住院，但瞒住了所有的人，一出院又马上投入工作。甚至去世那天中午，在参加那个穗港中介服务业洽谈交流会前，中午她还有一个会议，还要整理资料，忙得没空吃饭，就在单位楼下买了个饼当午餐。
这种不要命的工作精神换来的是种种在业界让人侧目的成绩。如2004年，颜湘蓉作为项目负责人，带领律师团队通过竞标成功获聘为超千亿元的国家重点大型项目武广客运专线（铁路）项目的常年法律顾问，这是广东律师首次在全国律师竞聘中胜出，也是广东律师第一次参与为国家重点建设项目提供法律服务。
为了给这一项目提供优质高效的法律服务，颜湘蓉自2004年开始，就长期在广州、武汉两地频繁往返。在武广铁路客运专线筹备的初期，有很多合同的谈判需要律师的参与，时间紧，工作量大。律师时常在谈判的前一天下午才接到谈判的相关内容，并且都是大量的英文材料，颜湘蓉带领负责此项工作的全体律师克服谈判时间紧、难度大的困难，加班加点将英文材料翻译成中文，罗列出相应的谈判对策并积极做好与武广铁路客运专线筹备组的沟通工作，以便在谈判工作中赢得主动。
武广铁路客运专线大型项目的性质决定了谈判工作异常艰苦，一次谈判的持续时间时常超过八九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经过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终于保证了武广铁路客运专线于2005年6月23日正式动工。
除了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外，颜湘蓉对于行业的发展同样关注。她平时聊得最多的，不仅仅是自己所在的律师事务所的发展，还有整个行业组织的整体规划。
2007年5月，在担任了广州市律协的执行会长后，她对整个行业的公共事务更是尽心尽力，打心眼里希望它健康成长。每当听到律师被外界误解、指责、甚至因为不懂得避免风险而造成不良后果时，颜湘蓉总会痛心不已。在担任人大代表时，她会把律师的状况向人大反映。告诉大家，律师既不是暴富阶层，也不是挑起争斗的人，以此冀望能够消除众人对律师行业的误解。
在颜湘蓉兼任广州市律协业务发展专业委员会期间，她带领13个专业委员积极为全市律师创造各种开拓、钻研、提升业务的机会和条件。业务发展专门委员会每年为广州律师组织10多次大型法学专家、学者针对最新的立法动向对律师们传业授道，答疑解惑。
有才能有名望的人总免不了遭人嫉妒，可颜湘蓉在整个律师界口碑极好。她乐于助人，因为文笔好，常常有律师请她帮忙组稿。
每次代表律协参加重大的活动，颜湘蓉都会拿着初稿征求大家的意见，让大家帮忙参谋一下，这样讲行不行。她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经办了那么多大案，经历了无数次激烈交锋，她却很少与对方律师结怨。
第二身份：民心代表
生前的颜湘蓉非常忙碌，除了因为律师身份带来之外，主要还是因为她身兼了一连串的社会职务，包括广东省第十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广州市律师协会常务理事、2007年年度执行会长，广州仲裁委员会及肇庆仲裁委员会仲裁员，广东省高级专业技术资格评审委员会入库委员等等。
“她是非常乐意兼顾社会事务的。不是为了挂个职，图个虚名，而是实实在在地去干，去关注。”她的同事评价道。
“她很重视自己的人大代表身份，为了当好人大代表，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其他工作，即使会导致很大经济利益的损失。”熟识颜湘蓉的朋友说道。
1998年，颜湘蓉作为优秀律师的代表，经广州市司法局推荐，当选为广州市第十一届人大代表。
2003年1月起，颜湘蓉经广州市推荐，成为了省十届人大代表。
身为无党派人士的颜湘蓉在担任人大代表期间，发挥了律师的专业知识和职业优势，对关系社会民生的许多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见解，并且身体力行地去推动和促进各种实际问题得到相关部门的重视和解决，实实在在地为老百姓、尤其是受到不平等待遇的弱势群体呐喊、疾书、奔走，提出了不少有价值的议案和建议。
“她的22年法律人和近10年人大代表的生涯，始终没有脱离过追求公平与正义。”颜湘蓉的研究生同学、现任广东省人大法工委副主任袁古洁介绍，“作为人大代表，她的所有议案、建议提出的都是与老百姓利益密切相关的问题，关注弱势人群生存状况的问题，与广东的发展、改革密切相关的问题，在人大里面，她从来希望发挥法律专业人士的作用，为民众疾呼。”
1998年，当获悉天河体育中心体育用地被违法侵占后，她立即作为领衔代表提出了《关于要求制止、纠正侵占天河体育中心体育用地的违法行为的议案》，在各方努力下，天河体育中心的违法建设得到了有效整改。时隔9年，市人大的负责人还对这份议案记忆犹新：“很多代表的议案都是呼吁性的，可这份议案有理有据法理性强，符合人大法律监督的定位而且社会影响大，就是凭这个议案，颜湘蓉在几百名人大代表中一鸣惊人脱颖而出，成为明星代表。”记者看到，在这份长达4页的议案中，颜湘蓉详细列举了天河体育中心的哪个部位被违法占用为哪些用途，可见调查之详细；并列出了详细的法律条款依据，以及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法。这一议案在当时引起了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最终使天河体育中心成为我们今天看到的市民体育运动的净土。
2000年，广州市人大十一届三次会议期间，她一针见血地指出，垄断经营属不正当竞争行为。随后，与其他代表共同发起关于广州市管道燃气具的销售、安装环节是否存在垄断行为的询问会，并通过有理、有力、有节的询问，最终促使广州市有关部门在燃气具的销售环节上放开了经营，维护了广大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2003年，广东暴发非典，颜湘蓉向省人大提出紧急建议，呼吁制定地方规章，保障非典康复者和一线抗非医护人员家属的合法权益。颜湘蓉由于担任多家医院的法律顾问，从而与非典期间战斗在第一线的医生护士有了交往，“有医生告诉她，因为自己在医院，造成孩子在幼儿园被小朋友孤立，她马上做大范围的调查，提出了非典患者及医务人员家属受歧视的建议。”
她参与提出《关于改善广州市公交车辆线网配置及站场建设、管理的议案》，在“广州不会忘记——广州市人民最满意的人大代表议案”评选活动中，成为1981年到2001年20年间，历届人大代表所提的群众最满意的12件议案之一。
2004年，在《传染病防治法》修改文本中，她欣喜地看到传染病患者的权利已在立法层面上得到了关注和保护。
2007年，广东省十届五次会议上，她又和其他代表一起提出了《关于制定广东省非物质遗产保护条例的议案》。
……
在担任省人大代表期间，颜湘蓉共提交了各类议案6件，建议11个。据广东省人大的不完全统计，4年间，颜湘蓉共参加了47次代表活动。“出席率可以说是非常高的。”一位省人大的负责人这样评价。
广东省人大内司委办公室副主任张文青对于颜律师印象深刻，她回忆道，在众多人大代表中，颜湘蓉的身份比较特殊，因为律师代表的人数并不多，在工作的接触中，感觉颜湘蓉的法律功底对人大的立法工作的支持非常大。
“所有的法规草案，都要征求30名以上人大代表的意见，但反馈率比较低，一般有30％的反馈率已经是比较理想了。但是让我感到惊讶的是，颜湘蓉对于草案的回复率达到了90％以上，而且她的回复不是简单的回复，融入了自己的思考，有分析和意见，参考性非常强。”张文青说道。
2005年，在全国人大针对公证法和律师法的调研活动中，颜湘蓉两场都作了发言，且引起了关注。
“颜湘蓉最关注与老百姓利益相关的问题，希望能够为人民疾苦而呼吁。她身为无党派高级知识分子，以自己的出色表现，成为了统战工作的成功典范。”广东省人大法工委副主任袁古洁这样评价道。
颜湘蓉生前曾经说过：“想做好一名人大代表，真的挺累。而且不可避免地会占用很多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但，你只要想到你所付出的辛劳，会让千百人甚至更多的人受惠，你的心中就只剩下两个字‘值得’。”
第三身份：温柔的小女人
作为律师的颜湘蓉固执地追求公平公正，但熟识她的人都不愿用“女强人”三个字定义她，“这三个字太凌厉，太强势了，不是我们心目中聪明、开朗、多才多艺、柔美的湘蓉。”作为颜湘蓉的研究生同学和闺中密友，广东省人大法工委副主任袁古洁回忆：“她是那种不用怎么进图书馆啃书就能成绩很好的人，非常聪明而且博学，学生宿舍没什么炊具，她用一个电热煲、几个皮蛋、几棵葱就能变出很好吃的饭菜。”
为了维护律师的职业形象，颜湘蓉几乎只穿职业套装，“但她的套装永远都是浅色、柔和色系的白色、浅蓝、浅黄、浅粉、浅灰。她喜欢自然，从来不烫头发、不喜欢做美容，因为她觉得那些不自然。”颜湘蓉曾经的助手郭慧敏告诉记者。
“湘蓉也有很小女人的时候，她喜欢诗，学生时代就写诗，她读到一首好诗，会打电话来，一定要念给我听，听完才允许挂电话。”袁古洁笑着说。
广州市律协副会长王波无法忘记这个灵气十足的小师妹。“第一次见面是她即将毕业的时候，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她是个脸上总挂着笑的女孩子，说话很幽默，同时也显示出超越年龄的专业素养。”王波说。
而时任司法局律管处处长的郭学进，对当时这个始终微笑着的小女孩也是印象很深。由于当时的律师事务所都是国办所，所以要进入律所工作，就要参加司法局的考试。
“当时我们的工作人员出了错，在进行英语能力测试的时候，将一篇英国文学作品拿来给颜湘蓉现场翻译，而不是法律专业方面的英语文章。让我感动的是，颜湘蓉这个小女孩却非常认真地翻译，等我们发现出错的时候，她已经翻译了差不多一页纸，一点抱怨都没有。”郭学进回忆道。
颜湘蓉的大学同学也难以忘记，这个不用啃书本，就能拿好成绩，年年获奖学金的聪明女孩。“她还经常模仿小品里的对白，给我们表演起来，真是历历在目。”
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生导师、国际经济法专家余劲松，也不会忘记这个要将他以后的降压药全部包下来的学生。
颜湘蓉曾经感叹自己的疲惫，说自己的理想其实是去宁静的大学里教书。可惜，这个理想已经无法实现。
也许，爱写诗的颜湘蓉生前最喜欢的《阿信》主题歌的歌词，能帮助我们更多地感受到她的内心世界：没有月亮/我们可以看星光/失去星光/还有温暖的眼光/抱着希望 等待就少点感伤/仿佛不觉的寒夜太无助太漫长/我泪留下/当你说我很坚强/不是那样/我只是不肯绝望/因为最怕 茫茫然随风飘荡/忍痛不防守 紧捉住梦想的翅膀/永远相信远方/永远相信梦想……